書法作品的三種品位
書法作品的三種品位
書法創(chuàng)作的不同的境界下,不同的境界又有不同的階梯,這主要是就書家修養(yǎng)方面來說。如果我們從作品鑒賞的角度看,情況又如何呢?
書法作品的三種品位
古人歷來有給書家和書法作品分列等次的習慣。南梁時庾肩吾在他的論著《書品》中將自漢至齊梁的一百多個書家及其作品分列為:“上之上、上之中、上之下、中之上、中之中、中之下、下之上、下之中、下之下”九品。唐李嗣真《書后品》又分為:“超然逸品,上上品、上中品、上下品、中上品、中中品、中下品、下上品、下中品、下下品”后又有人分為“神、妙、能”三品,再后又有分為“神、妙、能、逸、佳”五品。包世臣道:“平和簡凈,道麗天成,曰神品。醞釀無跡,橫直相象,曰妙品。墨守窮源,思力交至,曰能品。楚調(diào)自歌,不謬風雅,曰逸品,墨守跡象,雅有門庭,曰佳品?!?/p>
(《藝舟雙輯·國朝書品》)康有為則分為“神品、妙品上、妙品下,高品上、高品下,精品上、精品下,逸品上、逸品下,能品上、能品下”十一等。
藝術(shù)品之間的差距不能像體育中的競技那樣硬性劃一、尺度分明。藝術(shù)品的評價,可以說基本是主觀的,個體的一種神會。我認為甲作品好,你認為甲作品不行。同一幅書法作品,在一百個人的眼里會有一百種不同的評價,甚至會產(chǎn)生截然相反、大相徑庭的評價。因此 【安徽的書法家www.shufaai.com】,客觀的、公允的評價,差不多也是一種相對一致的神會而已。書家和書法作品品位的劃分,卻比較清晰的描述了這種極微妙的藝術(shù)檔次。包世臣的“神、妙、能、逸、佳”五品劃分,是比較中肯的。明代高廉在論書畫時曾提出“三趣”,說:“天趣者,神是也;人趣者,生是也;物趣者,形似是也?!彼挠^點很能解釋書法五品中的差別。神品和妙品,得的是天趣,那是造化和心原、審美對象和審美主體高度完美統(tǒng)一的產(chǎn)物,如神來之筆,自然天成,毫無做作的痕跡。能品和逸品得的是人趣。人趣比天趣要遜一等,因雖有人情生意、奇思與哲理,但同時也不免有了人工雕琢氣,便審美重心偏向心原一邊,失去了契合于大自然的那種風彩。佳品得的是物趣。物趣在三趣中最低,所以墨守跡象,雅有門庭,僅僅在形似,在于對應(yīng)于客體的外觀方面有所成,尚未擺脫“為物所役”的局限。
書法名師極悟個中三味,在他們藝術(shù)實踐中以及他們的作品中,無不可看到這一點。王羲之就是極注重從自然物中領(lǐng)司書法真諦的。相傳也極喜歡觀察鵝,以手書換白鵝,并言書法執(zhí)筆食指要如鵝頭那樣昂揚微曲。運筆要像鵝的兩掌齊力撥水的樣子,結(jié)字如鵝穿水柳,他那個名蜚四海的“鵝”字,便如天工造化?!叭砭Φ胶炼耍ㄅ_先將兩足安。悟入鵝群行水勢,方知五指力齊難?!?包世臣詩)寫的便是王羲之這種獨特的對自然物的感悟。
顏真卿年輕時曾在張旭門下學書,入門數(shù)月,張旭只讓顏真卿對前代名家字跡“倍加工學”,反復(fù)揣摩,并要他多用心于自然萬象,顏真卿不禁失望,人投師一心只想取得筆法的精微密竅,找一條捷徑,成天叫“倍加工學”和“領(lǐng)悟自然”,何必來拜門求師?有一天,他帶著滿腑怨氣地向張旭說了這番心思。張旭聽了很不高興,但還是開導顏真卿說:我常說,我是見公主與擔夫爭路而察筆法之意,見公孫氏舞劍而得落墨神韻,除了苦學就是師法自然,哪有什么訣竅呢!顏真卿仍以為是推托之詞,他一把抓住張旭的衣角,苦求筆法訣竅。張旭氣沖沖地斥道:“凡是要一心尋求什么訣竅的人,永遠不會有任何成就的?!闭f完便袖而去,再不理會顏真卿了。顏便是在張旭的教訓中明白了書法之道的。以后他再不去尋找捷徑,而是苦學苦練,把從自然萬象中領(lǐng)悟到的神韻熔鑄于筆端,終于成為一代書法大家。
可見,心師造化,是書法藝術(shù)一種極高的境界。所謂的上品中品下品,神品妙品能品逸品佳品,無非也是看其在心師造化天工這個點上悟到什么程度,師到什么程度?!叭f象為賓客”(張孝祥《念奴橋·過洞庭》句),這詞句非常準確地說出了藝術(shù)家與造化間的密切關(guān)系。唐代書家李陽冰“于天地山川,得方圓流峙之形;于日月星辰,得經(jīng)緯昭回之度;于云霞草木,得霏布滋蔓之容;于衣冠文物,得揖讓周旋之體;于須眉口鼻,得喜怒慘舒之分;于蟲魚禽獸,得屈伸飛動之理;于骨角牙齒,得擺位咀嚼之勢?!?《佩文齋書畫譜》卷一)歷代書家非常重視將觀察到的自然界中的一些優(yōu)美的線條,運用到書法藝術(shù)中。以“屋漏痕”比線條自然圓泣而含蓄者;“壁坼”比喻線條險勁而生動者;“折釵股”、“萬歲枯藤”喻線條圓硬而遒勁者;“狐蓬自振”比線條瘦勁而剛健者。而筆病同樣也以“牛頭”、“鼠尾”、“蜂腰”、“鶴膝”、“竹節(jié)”、“棱角”、“折木”、“柴擔”、“蠶頭鼠尾”、“墨豬肉鴨”、“枯骨斷柴”、“布棋布算”、“春蚓秋蛇”等等作為形象的比喻。
宋代書畫鑒賞家姜白石把書法的筆劃比作人體的各部分:點,要如顧盼有神之眉目;橫豎,要如勻正之骨骼;撇捺,要如伸縮有度之手足;要如行走之步履。以人比字,還有清代的包世臣,他在《藝舟雙楫》中說:“古帖字體大小頗有相徑庭者,如老翁攜幼孫行,長短參差而情意真勢、痛癢相關(guān)?!彼未尼诘┰谡劦筋佌媲涞臅〞r說:“真卿淳謹,故厚重如周勃”(周勃為漢王朝開國功臣,劉邦說其“厚重少文”)。真是言簡意賅,前者把字與字、行與行間那種偃仰顧盼、筆斷意連的血脈關(guān)系生動形象地描述了出來;后者則從人的氣質(zhì)中揭示了書法風格的旨趣。
真是造化玉成書家。幾乎所有名家,差不多都受益于此。
懷素“夜聞嘉陵江水”,“觀夏云多奇峰,輒嘗師之”,所以筆走蛇龍,得驟雨狂風之勢;張旭見公主擔夫爭道而得書法布局間架之意,觀公孫大娘舞劍而悟徹書法的節(jié)奏和氣韻,等等。心師造化,這可以說是一種無上臻美的藝術(shù)境界,所有藝術(shù)門類都毫不例外在這一點上是共通的。宗教與哲學恰恰在這一點上直接藝術(shù)通融,莊周佛祖。不也是從造化中覺悟的嗎——“莊生曉夢迷蝴蝶”、“道法自然”、“天下莫于秋毫之末,而泰山為小;莫壽乎殤子,而彭祖為天”;禪語中的“柳綠花紅”、“不雨花猶落,無風絮自飛”、“風來疏竹,風過而竹不留聲”、“失過斷橋水、伴歸無月村”、“白馬入蘆花”、“老婆親切”、“吃茶去”、“是亦夢非亦夢”、“平常是道心”等等,不一而足,造化中,蘊含的卻是如此深刻的哲理。與自然造化相通的藝術(shù),應(yīng)是上上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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