編者按：一葉落而知秋至，一花開而知秋美，秋天的景是難忘的，也是思緒飄揚(yáng)的季節(jié)，秋涼卻絲絲心緒沉淀在時光里。下面讓我們一起來看看這篇秋涼。

　　一夜小雨，路兩旁的槐樹下落滿了淡淡的小黃花。初見，我疑惑是落了滿地的樹籽，密密碎碎的一層，可不是樹籽么?只是這樹籽怎么長了花的形狀?細(xì)細(xì)再看，是槐樹花，它的花瓣比米粒稍大些，又瘦又小，顏色頗為清淡，一朵兩朵的極不顯眼，驟然落下來厚厚的一層，在泛著漣漪的水泥地上，落花那晶瑩的光芒，猶如碎了一地的琉璃，卻有些驚艷了。風(fēng)起，花落，這景象，有些神似冬日里的初雪，清新，淡雅，迷蒙。

　　相較于其它的花，槐樹花實在是有負(fù)于人們對“花”的所有想象。它的模樣瘦小，身形單薄，花型似半開的傘，小巧而雅致，清秀而孤冷，成團(tuán)成簇地開在枝頭的頂端，從樹下看上去，枝丫高大挺拔，小小槐樹花那一抹抹淡淡的黃色，隱在濃密翠綠的樹葉間，竟使人難以發(fā)現(xiàn)它的存在。它紛紛墜落是因為一場風(fēng)雨吧?或許，和風(fēng)雨無關(guān)，是它到了凋謝的時候，一點點的風(fēng)，甚至一點點的雨，都能輕易使它墜落。它靜靜地，無聲地躺在冰冷的泥水中，它有不甘心吧?它想在枝頭多停留些日子吧?奈何它終究是要衰敗的，它怎能敵的了光陰呢?

　　新落的槐樹花，被風(fēng)吹著，凌亂地聚在一起，又四散移動，花瓣上那晶瑩的是它的淚珠吧?我緊了緊衣服，抬頭看看那高高的樹枝，枝葉間依稀可見零星的小花，于風(fēng)雨中瑟瑟發(fā)抖。秋雨微冷，秋風(fēng)染涼，秋的涼，草木最先感知，那一瓣瓣墜落的花，一片片變黃的葉，無不在訴說著秋天的故事。

　　一只灰色鴿子，在落花中踱著步，時不時低頭叼啄著什么，難道它也把槐樹花當(dāng)做了樹籽?它專注地叼啄著，偶爾看我一眼，并不懼怕我走近的腳步，不驚慌逃走，亦不躲閃退縮，它小小的眼睛看向我時，我知道，它是有心事的，落單了?受傷了?它不說，我不得知。偌大的院子里，除了風(fēng)雨和落花，亦有一人一鴿，各自想著心事，不知不覺中慢慢地靠近，靠近。

　　一葉落而知秋至，一花開而知秋美， 這花，是桂花。

　　前幾日，桂花開得爛漫，開得忘我，院里院外，擋不住的桂花香。走在路上，隨風(fēng)飄來的花香猝不及防地直往人的鼻孔里鉆，甜膩，悠長，飛揚(yáng)。這甜香在空氣中流動著，粘著人的衣襟，仿佛要使人成了蜜蜂，循著香味而來。院里的幾棵桂花樹，樹形高大，花繁葉茂，是幾棵年代久遠(yuǎn)的丹桂樹。桂花的芬芳里氤氳著清雅，它的香來自于一串串如小米粒般大小的金黃或橙紅色的桂花，這些花細(xì)小而密集，柔軟而飽滿，風(fēng)鈴一般擠擠挨挨地盛開在枝葉間。盛開的桂花濃香遠(yuǎn)溢，馥郁芬芳，綿綿不絕，花開的那幾日，桂花如傲驕的王者，肆無忌憚地潑灑著它的香味，整個城市被它的香甜包圍著，在它的馥郁里淪陷著。這么小的花為什么有如此濃郁的花香?我不禁想起蔣勛，想起他在“生活美學(xué)”上說過的話，他說，大而鮮艷的花朵往往香淡，小而色淺的花朵往往香濃，色艷的靠著顏色吸引蜜蜂，色淡的靠著香味吸引蜜蜂。你看，自然界就是這么神奇，花朵們總是有辦法讓自己生存，生長，生生不息。桂花就是如此，它不美麗，卻有著濃郁的花香，這花香使人沉醉，亦使人不可小覷了它的存在。

　　一年秋意濃，十里桂花香。雨中的桂花還有香味嗎?我尋找著答案，是的，它的甜香還在，只是淡了許多，弱了許多，雨水將它的香味稀釋，封存，冷卻，凝固。桂花樹下，亦有著雨打風(fēng)吹后的落紅，那是桂花花瓣，密密麻麻的猶如撒了一地的紅色米粒，煞是醒目。掛在樹上的桂花，花瓣上綴滿了晶瑩的雨滴，打濕的花瓣靜靜地張開著，秋雨畢竟凉薄，秋風(fēng)又太過無情，桂花卻在這凉薄和無情中固執(zhí)地開放著，亦固執(zhí)地?fù)u曳著微弱的花香。

　　秋天，真是一個耐人尋味的季節(jié)。懸掛于枝頭的累累碩果，赤橙黃綠的飽滿色彩，無不訴說著秋天的豐收和喜悅，精致與浪漫;風(fēng)中揉進(jìn)的縷縷清涼，天空呈現(xiàn)的片片湛藍(lán)，搖曳生姿的蘆葦白絮，美麗豐潤的圓月清輝，也讓人感知了秋的大氣和優(yōu)雅，高潔與詩意;而墜落的一片葉，凋謝的一朵花，殘敗的一枝荷，以及枯藤，老樹，昏鴉，卻讓人生出一些淡淡的憂傷和悲涼。中秋過后，夏的火熱已漸行漸遠(yuǎn)，秋的涼意愈來愈濃。天氣晴好時暖陽如瀑，天高云淡，山上層林盡染，林中落葉斑斕，楓紅銀杏黃，菊開丹桂香，秋的美，是明凈，是絢爛，是祥和，是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。當(dāng)秋風(fēng)起，秋雨落，秋天就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，時光的腳步好像慢了，眼前的景物也變得蒼涼起來，淅淅瀝瀝的雨水亦將人的愁緒拉的好長好長。迷蒙的夜，清冷的雨，光怪陸離的霓虹燈，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流，此刻全是一片混沌。冷雨敲窗的時光里，那些不曾擱淺的思念，也在一一蘇醒，固執(zhí)地涌上心頭，揮之不去。就著茶水把這思念喝下去吧，讓它在淺酌慢飲中發(fā)酵。“相去日已遠(yuǎn)，衣帶日已緩。”，光陰悄無聲息地流逝，許久不見的故人，是否安好如昨?

　　這幾日，我兩個要好的姐妹都變得緊張不安，因為她們的父親在同一天住進(jìn)了醫(yī)院，我聽了也很緊張，趕緊和老家的父親通了電話，知道他很好，我稍稍放心了些。另一個姐姐卻抑制不住自己的悲傷而淚流滿面，她的父親在幾年前也是因為心梗住院，卻在放完心臟支架后永遠(yuǎn)地離開了她，每每提及此事，她都會悲痛不已，因為，她再也不能喊一聲“爸爸”了。好友芳芳也心情沉重，她的母親已去世多年，“子欲養(yǎng)而親不待”，那是她心中永遠(yuǎn)的痛。

　　走過了純真無憂的童年時期，也走過了懵懂焦躁的青春年華，中年的我們，有著歲月沉淀的從容，也有著繁華過后的清冷;有著澄明和喜悅，也有著滄桑和悲涼。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逐漸進(jìn)入了多事之秋，不管愿不愿意，我們都在慢慢變老的路上經(jīng)歷著親人離別的痛苦。人生就是這樣，一半風(fēng)雨，一半晴天，歡喜也好，悲傷也罷，都在時間的滴答聲中遠(yuǎn)去，遠(yuǎn)去。

　　在我這兒小住的母親，毫無征兆的生病了。我心中很是疑惑，她穿著厚衣服，也很少出門，更不吃生冷的東西，不存在著涼的可能，怎么就突然感冒咳嗽呢?病中的母親很聽話，按時按量吃藥，卻還是咳嗽不止，這使我很惶恐，她身體虛弱，我生怕感冒會加重。一日中午，母親看外面太陽紅彤彤的，執(zhí)意要到樓下曬太陽，她坐在院中的水泥凳上，高興地說：“我就坐在太陽下，把病毒都曬死”，一句玩笑話，卻使我背轉(zhuǎn)著身，紅了眼睛。世事一場大夢，人生幾度秋涼，母親，走到了她人生的秋天。她的體質(zhì)明顯不如從前，吃飯不再有好胃口，走路也緩慢了許多，過馬路須得我牽著她的手，她滿頭的白發(fā)亦如一根根的針扎得我心疼，我說“媽，你的頭發(fā)全白了”，母親淡淡一笑說“你都快五十了，我也該白頭發(fā)了”。我一驚，可不是么，五十知天命，我的人生也是大半已過。以前，我總幻想著父母永遠(yuǎn)年輕，永遠(yuǎn)不會老去，可是孩子成長的腳步逼著我一天天變老，我變老的腳步又催促著父母變得更老，眼看著同齡人的父母逐漸離去，我能做的，唯有護(hù)佑父母當(dāng)下的周全，亦如他們當(dāng)年護(hù)佑我們一樣。

　　母親的病使公公也打來了問候電話，公公的耳朵似乎比以前更聾了，他和母親的通話就像兩個人在大聲吵架，他們倆你說你的，我說我的，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。每次我們和公公團(tuán)聚在一起的時候，他都會無奈地看著兒孫們聊天說笑，卻不知道我們說的什么，笑的什么，一個風(fēng)燭殘年的老人，那消瘦的身影看著都讓人覺得傷感。

　　綿綿的雨水使我擔(dān)心起家里的花椒，不知道花椒摘完了沒有?往年這個時候，正是花椒成熟的時候，父母忙不過來，總會雇些人采摘，這些采摘回來的花椒被攤在地上分揀，炎炎烈日下，花椒粒顆顆飽滿紅艷，院里院外散發(fā)著濃郁的椒香。

　　父親告訴我，花椒早就摘完了，我有些詫異，往年摘完花椒需要二十幾天，今年怎么這么快?父親說：“今年摘椒的人多，只用了三天就摘完了”。他接著說：“今年好多年輕人都找不到活干，也來摘椒了。”，父親的語氣里有著深深的無奈和嘆息。

　　我亦為這些精力旺盛卻無活可干的鄉(xiāng)下年輕人生出了無限的嘆息，在這喧囂的世界里，渺小如蚍蜉，微弱如塵土，他們是，我亦是。光陰之海中，誰的船不是沉浮顛簸?哪里才是安心所在?

　　一陣風(fēng)起，空中旋起了幾片銀杏葉，這些樹葉鑲著金邊兒，在風(fēng)中起起落落，一片，兩片，三片，……，搖搖晃晃的讓人心顫，一片樹葉，是由不得自己的。

　　我仿佛也是一片樹葉，被風(fēng)卷著，晃晃悠悠地停不下來…..。

　　正悶頭瞎想，耳邊傳來母親的聲音：“天涼了，多穿件衣服”。

　　作者：周春琴

　　公眾號：金水文學(xué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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